第85章
听了这番话, 梁誉眯了眯眼,神色骤然变得冷厉。
寇樾迎着他的目光,嘴角笑意不减:“表哥别动怒, 我不过随口一说, 切莫当真。夜里光影昏暗,想是瞧花了眼也犹未可知。”
花厅内灯明火彩,若非盲疾,断无看花眼的可能。
这位寇大公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梁誉自幼便知,他无视了对方的嬉皮笑脸,正色道:“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
寇樾惶惑道:“得知什么?”
梁誉俨然不悦:“少在这儿装傻充愣。”
寇樾敛了笑,捏着孩子胖乎乎的小手,道:“去年春闱, 我便瞧出异样了。”
春闱那日,皇帝有意为难梁王妃, 刻意在围场设局,考验王妃的射御。
彼时楚常欢从容不迫地持弓上场, 箭术虽不是登峰造极,却也打消了小皇帝和杜怀仁的猜疑。
待射御结束,梁誉扶着他的王妃下了马,撩开帷帽时, 劲风拂过白绡, 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赫然闯入寇樾的眼底。
虽然对方戴了面帘, 但他还是一眼就瞧出了端倪。
后来围猎时,梁王妃在林中落单, 寇樾本想借机试探一番,可他还未来得及出手,就被去而复返的梁誉阻截了。
京中人人都说梁王妃身娇体弱, 不堪风吹,因而常养在深宅内院里,即便入宫谒见太后,也没有摘下遮风的帷帽。
直到那一刻寇樾方明白,梁王妃并非体弱,而是无法见人。
他那不苟言笑的表哥,竟也玩起了金屋藏娇的把戏。
且藏的还是仇人之妻。
再后来,梁誉执意要调查顾明鹤平夏城战败的真相,甚至意图给顾明鹤平反,想必多半也是为了博佳人欢心。
听完他的解释,梁誉不露声色地饮了半盏茶,显然是默认了楚常欢的身份。
寇樾观他神情,复又笑了起来:“表哥真是胆大包天,敢在圣上眼皮底下把人偷走,还堂而皇之娶进府里,冠了个王妃的名衔,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后,落个欺君罔上的罪名?”
梁誉道:“顾明鹤既非通敌叛国之人,楚常欢自然也无罪,我保他一命,何罪之有?”
“罪不在你,而在明堂。”寇樾压低了嗓音,肃然道,“无论顾明鹤蒙冤与否,给他定罪的人却是当今圣上,赐楚少君鸩酒的人亦是圣上,你如今决议为顾明鹤沉冤昭雪,可有想过如何保全陛下的名声?”
梁誉蹙眉,欲言又止。
寇樾抱着晚晚,叹息道:“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,真相往往没那么重要。”
梁誉轻掀眼帘,淡淡地望着他:“所以——你此番来河西的目的,便是为了阻止我替顾明鹤平反?”
寇樾顿了顿,无奈笑道:“表哥,我与你穿一条裤子长大,何时坏过你什么事?”
梁誉道:“你的话不无道理,圣上的名节固然重要,可眼下河西局势紧张,若有人助我一臂之力,定能大捷。”
“这个人非顾明鹤不可吗?”寇樾诧异道,“难道我不行?”
梁誉道:“你若不想亡国,就别上战场了。”
寇樾被奚落了也不恼,转而看向怀里的孩子,又问道:“所以……这小子当真是表嫂所出?”
梁誉点了点头 :“嗯。”
寇樾啧啧称奇:“莫非嫂嫂也和崇宁帝一样,中了那个什么什么蛊?”
“大差不差。”
“如果顾明鹤沉冤昭雪了,你是否会将嫂嫂拱手相让?”
梁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不答反问:“何时回京?”
“圣上来河西,父亲放心不下,特命我随行保护,更何况——我也想看看圣上会如何处置杜怀仁。”寇樾莞尔,转过话锋道,“战事一触即发,倘或军中差人手,表哥吩咐一声便是,小弟文韬武略,定当为表哥肝脑涂地。”
梁誉冷哼道:“甭给自己脸上贴金了,你不帮倒忙已是万幸。”
寇樾无视他的揶揄,自顾自地道:“明日圣上召见,你和表嫂如何应对?我能瞧出小世子长得像表嫂,圣上和杜怀仁自然也看得明白。”
梁誉蹙眉道:“陛下一心平定河西,断不会将目标落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,让你表嫂称病,或许能瞒过去。”
寇樾淡淡一笑,又逗了会儿孩子方回房歇息。
花厅登时变得沉寂,只剩下晚晚啃咬花椒棒的动静。
梁誉静坐半晌,而后抱着孩子回到北院,见楚常欢倚在美人榻上熟睡,便将窗叶合上,一并取走了他手里的古旧书册。
楚常欢觉浅,止这一点动静便让他醒了过来,晚晚立刻向他伸出手,软乎乎地唤着“爹爹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