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中元大祭

佣人来说明日做法事的大师带着两个弟子提前来布道场,谭又明迎上去:“慧静法师。”

“小谭施主,沈施主。”慧静豁达爽朗,没有一般修行人的拘谨约束,“谭老施主和老太太不在?”

“都在别苑呢,明天才过来,最近是不是要办庙会,我听说妈阁庙的荷塘莲花开了,香客多了起来,”谭又明和出家人也能聊起来,“是不是还要组织弟子们挖藕做斋,玄陵大师很忙吧?”

玄陵是慧静的师父,修为深厚,曾到五台山云游讲学,从谭又明的爷爷辈就负责谭家的祭祀和法事,包括宝荆山上诸多家庙、神像也都是在他主持指导下修建起来。

“师父这半年都在天后宫和慈山寺讲经。”

说到这,慧静问谭又明,“小谭施主那块玉在不在,若是在可以给我拿回庙里祈福加持,若不在就明日,七月十四,地官赦罪,正当时辰。”

“谭宝玉”之名并非全为调侃,谭又明未出百日,谭老便请玄陵来为幼孙掌命祈福,玄陵断言小少爷数十年难遇的灵善宫盘,如中天之日,煦色韶光,福泽荫蔽万里,顶顶好的命格。

为感念谭家世代赠香修庙,积德行善,玄陵赠以一玉护身,此玉是他亲自开灵、加持。

谭又明自己对这玉一般,但谭老异常重视,小时候不小心把玉弄丢过一次后便改为安置在枕头底下,但他这次出了院就直接来了宝荆山这边,玉好似还留在左仕登道。

沈宗年突然对慧静说:“在,法师稍等,我现在去拿。”

谭又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玉从那边带过来的,沈宗年很快将玉取来,慧静仔细看了看白玉的水色脉络,没说什么。

沈宗年不动声色盯着他的神情,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
慧静将玉收起,和弟子们一起布置道场,过完流程,最后一份文书,他跟谭又明确认:“小谭施主,这步敬香礼可是弄错了?”

谭又明看一眼,笑道:“没错,就按这样来。”

慧静没多说什么,沈宗年便也不出言异议。

忙到黄昏,走的时候是沈宗年送客,等快到了山脚他才问:“慧静法师,这玉没什么问题吧?”

慧静笑笑:“沈施主是想问玉还是人。”

沈宗年直说:“他前段时间住了院,身体有些不好,跟这个有没有关系?”

慧静还是笑:“沈施主不信这些吧?”

沈宗年一怔,他是一点不信,但只是事关谭又明,他又不敢不信。

慧静也不是真的问他:“没关系,凡事论迹不论心,无论信或不信,真信假信,谭施主全家这些年为庙里添的香火都可见诚意,我们定会诚心祈福。”

“谭施主国印金舆,金刚护身,倒是沈施主,”他抬头看着沈宗年,“近来更要注意出行安全,避免身陷囹圄。”

听到谭又明没事,沈宗年便放下心来:“谢谢师父。”

按照规矩,主持大祭的长孙需提前在山上住一宿,因为凌晨正子时,需先在宝荆山顶最高处的祖庙和宗祠上头香。

宝荆山按层级渐次分布,越是往高处的祖屋越是古早。

虽已提前命人洒扫收拾,但长年无人居住,仍是陈旧阴冷,诸多不便,沈宗年不放心,陪谭又明一同提前上山。

祖庙至今已近百年,同源的几个支流祠堂都汇在这里,更有各家出资合请的神像立守,森凉旷寂。

两人住在守夜的耳房,沈宗年冲完澡一打开门便看见谭又明立在门口,靠着墙,他擦了擦头发,问:“害怕?”

谭又明摇摇头,沈宗年抬了抬下巴,说:“进去,我在门口。”

谭又明冲完澡,一天忙碌后尽是疲意,吹头发也磨蹭。

沈宗年直接上手,谭又明坐下,打开双腿,低下头,任他摆弄。

不知怎么,他忽然想抽根烟,也许是为他明天挑战祖制的安排,也许是未来某种更难以言说但他已经提前感知的阻挠。

但好在,还有沈宗年,他们是坚不可摧的同盟,是可以依靠的战友。

沈宗年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,谭又明宽慰又安心地揪了一下人家的衣带。

沈宗年的手臂微顿,隔壁祠堂里列祖列宗的龛位灵牌就在身后,十三座金身神像高大伟岸,皆化作一道道锋利如炬的目光压在他背上。

沈宗年垂下眼,抓起谭又明的手,冷声说:“坐好。”

谭又明思绪烦乱,抵在他腹间不起来,闭上眼,胡说八道:“我紧张。”

“紧张什么,”沈宗年握着他的后颈将人摆正,“什么都别想,去睡觉,十二点我叫你起来。”

子午正时,山野静寂,谭又明起来上头香,给“地官来使”开门。

上完香去供灯,石像灯塔三十六座,沈宗年点一盏他奉一盏,山风呼啸,蓝焰被吹歪,险些烧到谭又明手指,沈宗年顾不得什么祖宗神明,直直去接手,摸了一掌心烫热的烛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