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芒种

岁暖是从来不做徒劳无功的事的。

江暻年知道拗不过她,最后还是妥协。他沉默着,慢吞吞地拆下手上的绷带。

岁暖反复拉了几次进度条,确定自己记清了正确的手法,放下手机,朝江暻年伸出一只手。

他的手搭上来。

指尖微凉。

岁暖:“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很像教狗握手。”

江暻年想抽手,岁暖一下捏住:“stop。”

还是训狗的口令。

偏偏不能对她生气,她还总是一副从不觉得自己错的悠然模样,杏眸扑闪扑闪。她低着头,把药膏挤在他手背上,认真地抿着唇角,用棉签涂匀。

像是很怕弄痛他,指尖捏得发白,棉签悬在手背上微微发颤。

比起痛感,此刻却无端滋生出难以言喻的痒意。

江暻年像是有些无法忍受般开口:“没事,你可以用力点。”

岁暖抬起脸,像是有些奇怪:“江暻年,你不会没有痛觉吧。”他还想好怎么回应,她就撇了撇嘴,“你不要在这种无聊的方面逞强好吗?你小时候被钢琴夹到手都疼哭了。”

还是小学的时候,江暻年来她家做客。

岁暖给他介绍她的钢琴,后来她还在上面弹奏了《梦中的婚礼》,又被文伯母运到了静海。一架桃花心木的古董三角钢琴,在客厅有一个独属于它的实木底座。

在她的怂恿下,江暻年尝试地在琴键上按下音节。

岁晟好奇地站在旁边围观,兴奋地和江暻年套近乎的时候,不小心把琴盖推了下来。

江暻年的手指被夹出一道肿起来的红痕,岁暖有些新奇地看着那双黑葡萄一眼的眼睛里积蓄起水,随着睫毛扇动一闪一闪。

积蓄得满了,然后就安静地,像珍珠一样落下来一颗。

至少没嚎啕大哭引来大人,岁暖摸了摸鼻子,让岁晟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:“小晟,没看到孟极哥都疼哭了吗?”

岁晟连忙握住江暻年的手:“孟极哥,我给你吹吹,痛痛立马飞飞。”

只是恰巧又碰到被夹到的位置。

眼泪又滚下来几滴,江暻年蹙着眉,用手背飞快地抹掉。

后面江伯父来接江暻年回家,许是看到了儿子红通通的眼睛,安抚性地拍了拍江暻年的头:“男孩子要坚强,不能随便掉眼泪哦。”

……

从小一起长大,见证过对方太多的成长阶段,更是在很早的年岁就和对方有了独一无二的羁绊,没办法轻易装作不在意。如果不是青春期的鬼使神差,几乎都不会有对方不曾了解的那一面。

记忆是他们关系的底牌。

江暻年有种怎么回应都苍白徒劳的无力感,闭了下眼睛:“是是是,你说的对。所以你快一点。”

岁暖说:“看在你这次是为了保护我受伤的份上。”

她低下头,嘟着淡粉的唇瓣,对着他的手背,轻轻地吹了吹。

细风像是有实感地抚过,比共撑一把伞下,雨里掺杂的风在纱布外隔靴搔痒不同,灼烧的痛抽丝般被带离皮肤,留下一片欲壑难填的痒。

江暻年撇开头,喉结滚了滚:“岁暖,你幼不幼稚。”

她却很坦然:“这就是很有用啊。我在之前在树林里摔跤的时候,没有药也没有纱布,就坐地上一直自己吹。”

说完后,岁暖又故作老成地沧桑叹口气:“唉,真是的,我们那时候哪有你这种条件。”

“……”江暻年把纱布递给她,“纱。”

岁暖后知后觉:“江暻年,你为什么只说第一个字。”

江暻年凉凉地笑了一声。

幼稚至极的报复,岁暖选择不跟他一般见识。

纱布一层又一层地包裹在手上,手掌变得像一块蓬松的馒头。岁暖把最后一点收尾,很满意地上看下看。

“我好像很有天赋。”她说。

江暻年看着自己手里的“馒头”:“……嗯。”

岁暖松开手。

江暻年把手收回来,搭在膝盖上。纱布包裹得厚实的影响体现出来,不是极其重的触感都不会再感到疼痛。

旁边的岁暖似乎还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。

他侧头看她,发现岁暖正托着自己的小脸,表情略显苦恼。

“怎么?”江暻年淡声问。

“江暻年,今天荀子浩说的那件事,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?”岁暖扭脸和他对上视线,语气并没有咄咄逼人的诘问,反而很平和。

江暻年抿了下唇。

确实当时打架的原因就是如荀子浩猜测的那样。他也并非觉得瞒着岁暖会显得更伟大些,只是那时候,那个人的话太过不堪入耳,连同落在表演时的岁暖身上的眼神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。

他不想让她很纯粹的舞台梦想染上这些,一旦他全盘托出,她以后就难免会想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