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流言(上)(第2/3页)

“吕相公是陪都首相,先汇个总吧!”赵玖一身常服,面色如常,匆匆步入殿中,宛若之前没有发生过那种尴尬事一般,等他一屁股坐到冰凉的御座上后,耳听着殿外咕咕声不停,却也无甚在意,而是直接出言论事。

“回禀官家。”吕好问尴尬上前,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心态,然后汇报工作。“土断之事,许相公总揽,已有大略条陈。但此事涉及极多,而中枢各部、寺、院却偏偏缺员极多,地方官员经去年冬到今年春这一战,也多有缺额,所以此事只能通晓一些安稳军州,让他们先粗略为之,具体想要拿出妥当条陈,分晓天下处理妥当,怕是要等人事齐备之后再说……”

“此事朕心里明白。”赵玖依旧面不改色,却又微微一顿。“来的路上,朕便想明白了,咱们一意抗金,首要之事便是能作战,而想要作战除了前线那边选拔将领、操练兵马以外,便是后方如何聚集粮草、钱帛了。而想要妥当聚集粮草、钱帛,却也要分两类事来做,一个开源,一个是维稳……土断这件事情,既是开源,又是维稳,乃是一个长久之计,咱们能做多少是多少,并非是要你们三月成功,五月妥当的。”

“官家圣明。”不知道是开源、维稳这个词正好说到了点子上,还是官家不急不缓的态度让人放心,又或者还是因为一些事情心中尴尬,反正吕好问今日态度极好,连‘圣明’这种词都说出口了。

“不过关于此事,朕还要专门提两点。”见到对方夸奖,再加上这几天在城外过的很嗨,赵官家不免有些飘飘然,所以便回忆着自己那些高端网文知识,然后多说了两句。“一个是设了镇抚使、制置使……总之,就是屯了兵的地方,一定要拿捏妥当,一方面认可他们为了养兵、抚兵,做些勾拦流民的事情,一方面却又得坚持大节,不可让他们做出什么过分之举。远的咱们现在管不了,但若韩世忠、张俊二人犯了混,却不必顾忌,直接往朕这里弹劾,朕自会与他们说话!须知,他二人或许混账,但终究不会起野心的!”

此时殿中,去掉一左一右宛如木头的是杨沂中与刘晏,再刨除几个内侍,所谓有资格开口议政的,除了一个御营都统制王渊,其实俱是文臣……而诸人闻得此言,也是心思各异,有人觉得赵官家思虑妥当,知道防备这些武将,有人却觉得赵官家还是对韩张二人过于信任了。

但一时间,除了吕好问俯首说了一句‘得旨’外,其余却并无声响,俨然在等第二点。

“第二个,乃是吏员的问题。”赵玖看着满殿文臣犹豫了一下,方才咬牙说出。“官吏隔绝,势如水火,乃是地方通病,官压不住吏,便要为吏所欺……朕不懂地方庶务,但应该是这回事吧?”

“是!”

“正是。”

阎孝忠、刘汲等地方出身的官员即刻零散应声。

“刚才说地方官员缺员。”赵玖一声叹气。“而行政上的庶务却多是吏员操办,当此非常之时,那能不能从政略上给他们一些好处?”

“官家是何意?”

“朕以为,国难之时,能不能借此土断的机会,破格许一些功劳显著的吏员通达到知县、通判呢?”赵玖试探性的询问道。

殿中一时安静的有些可怕,而这种安静跟之前的安静不是一回事……实际上,赵官家一出口,便察觉自己有些心急,然后微微后悔了。

还是那句话,大宋一朝的官僚,普遍性具有保守特质,这跟新党旧党主战主和没关系,而是士风、国策、儒学风潮,外加赵宋历代官家与士大夫群体形成的政治传统,所有一切共建的政治生态所致。

虽然屡屡有新党得志,有官家打着新党的旗号做事,但很多事情,大家从骨子里就觉得是不对的,何况是这种尤其过分的举止呢?

这是公然用吏员侵占士大夫的命根子!

这种事情,即便是恩荫出身的吕好问都不敢吭声……其实,这种官不是没有,所谓‘选人’还是有的,换言之,赵官家的方略也不是没有成例。但是,那些普遍性存在于南方和关西偏远军州,也基本上不可能通过科举之外成功转为正经京官。而需要进行土断的军州,不是沿淮京西大州,便是身后的富庶军州,这些位置本就是京官专属,哪里是一回事呢?

在这边,抛开理论,须只有‘一日为吏,终身为吏’的现实而已。

说到底,大宋正经文官,也就是所谓京官群体,还是以科举出身与恩荫出身为主,夹杂着少部分诸如太学生之类的说法。而其中恩荫官的比例极高,也能做到顶尖位置,但值得一提的是,读书人是读书人,士大夫是士大夫,恩荫出身也可以是读书人,太学生更不必多提,所以群体界限是极为明显的,便是恩荫出身,也必须要有足够的学问才能被士大夫事实上接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