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(第4/5页)

大信见伊嘴上念念有词,便问:“你知道伊念什么?”

“怎么不知道——”

贞观 眼笑道:“我母亲和外婆,也是这样念的——沿着圆,才会大赚钱!”

大信赞叹道:“连一个极小的动作,都能有这样无尽意思;沿得圆,大赚钱——赚钱原本只是个平常不过的心愿——”

“可是有她这一说,就被说活了!”

“甚至是——不能再好,她像说说即过,却又极认真,普天之下,大概只有我们才能有这种恰到好处!”

“……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精辟之至!”

“我是说——你怎么不讲了?”

“无从插嘴;已经不能再加减了嘛!”

大信听说,笑起来道:“在台北,我一直没有意会自己文化在这个层面上的美,说来,是要感谢你的!”

贞观笑道:“也无你说的这么重!我倒是想,照这样领略下去——”

“——总有一天——”

“总有一天会变成民俗专家!”

大信朗笑道:“我们的民情、习俗,本来就是深缘、耐看的——”

“……”

“是愈了解,愈知得她的美——”

说着,说着,早到了贞观的家;她二姨在门前探头,母亲则在饭厅摆碗筷,见了大信笑道:“你果然来了;我还以为你不好请呢?阿贞观都过去那么久!”

大信看了她一眼,温良笑道:“哪里会?我从中什起,就开始准备了!”

她母亲笑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“今儿吃什饭时,我不小心,落下一只箸,阿嬷就与我说——晚上会有人要请我……果然,贞观就来了——”

听他这一说,大家都笑起来。

吃饭时,因为阿仲上成功岭不在家,她母亲几乎把所有的好菜,全挟到大信碗内,贞观看他又是恭谨,又是局促,倒在心里暗笑。

饭后,还是贞观带人客;二人东走,西走,又走到海边来;大信问她道:“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?”

“什么日子——”

贞观笑起来:“——不会是你的生日吧?”

大信扮鬼脸道:“今天是鬼节——鬼节,多有诗意的日子,试想:角落四周,都有泪眼鬼相对,那些久未晤面的鬼朋友,也好藉此相聚,聊天——”

“——”

还未说完,贞观已经掩了双耳,小步跑开,大信这一看,慌了手脚,连忙追上问道:“你会害怕?”

贞观哼道:“这几日看‘聊斋’,感觉四周已经够——试唤即来了,你还要吓我?”

大信听说,故意拉嗓子咳嗽,又壮声道:“没影迹的事,收回!收回!”

说到这,因看见面前正有只船,停得特别靠岸来,便轻身一跃,跳到船甲板上去。

贞观本来也要跟着跨的,谁知低头见了底下黑茫茫一片水光,那脚竟是畏缩不动了。

“哈!胆小如鼠!”

大信一面笑,一面说她,却又伸长手,抓她下来。

月色照在水心,天和地都变得清明、辽阔;大信坐在船尾唱歌,歌唱一遍又一遍,贞观只是半句未听入;她一直在回想,刚才那一下,大信到底抓她的肩膀呢,还是拉她的衣袖……

还兀自猜疑着,只听那人又发问道:“想象中,我原以为你是坐这船长大的,今日才知是个无胆量的!”

贞观笑道:“你且慢说我,我坐这船时,你还不知在哪里呢!镇上每年中秋,这些渔船都会满载人,五、六十只齐开过对岸白沙那边赏月,我从三、五岁起即跟着阿妗、舅舅们来,到现在犹得年年如此,你还说呢?”

大信叫道:“啊!你们这样会过日子!赏月赏得天上、底下都是月,真不辜负那景致!可惜——”

“怎样了?”

“其实你不应该说给我听,我入伍在即,今年中秋,竟不能看这么好的月亮——”

贞观听说,笑他道:“风景到处是,在南在北,还不一样那月?”

大信亦笑:“我知道是那月,可是我想听你的数据;是听了比较心安理得——”

“什么心安理得——”

贞观更是笑了:“干脆说理直气壮!”

两人这一对笑,虽隔的三、二尺远,只觉一切都心领神会了。

大信又说:“赶快说吧!你是一定有什么根据的!”

贞观想了一想,遂道:“是有这么一首偈语,我念你听:千山同一月,万户尽皆春;千江有水千江月,万里无云万里天。”

大信喝采道:“这等好境界,好文字,你是哪里看来的?”

贞观故意相难,于是要与他说,不与他说的,只道是:“是佛书!”

“哪一本?”

“四世因果录!”

大信急得近前走了两步:“怎么我就不知有这本书了?……可不可以借人?”

贞观歉首道:“失礼!此书列在不借之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