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不敢言(第2/4页)

彼时唐氏正在顾承谦屋里,手里端了一碗药,轻轻吹着,一脸的忧心忡忡:“太医说,您这病也无大碍,就是急火攻心。这药喝下去,顺顺气儿,往后平心静气,也无大碍。”

平心静气?

一朝宰辅顾承谦,眼下就卧在榻上,半搭着那满布着皱纹的眼皮。虽只一夜过去,看着竟然老了许多,一脸的暮气沉沉,甚至白头发都多了不少。

听见唐氏这话,他掀了眼皮,看了看那药碗,又慢慢闭上了眼。

唐氏见状,心里面堵得慌。

天知道昨天夜里那情况多凶险,吓得阖府上下都不敢睡觉。直到天蒙蒙亮了,太医说情况稳下来了,所有人才松下一口气来。

那时候,她才想起来过问过问前后发生的事情。

又是顾觉非。

这一位大公子,那个顾承谦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子。

在她再三逼问之下,万保常才肯吐露:

老太师昨日在祠堂里大半夜,等的就是晚归的顾觉非。父子俩谈了什么,就连万保常自己也不知道。

但他之后去看,老太师已经倒在了地上……

唐氏本就是续弦,即便心胸再大,也不可能从心底里待见顾觉非。

更不用说,这一位大公子,还优秀到让人恐惧。

有他在这一日,她便一日喘不过气来,只觉得顾府上头的天,都盖着厚厚一层阴霾。

顾承谦与顾觉非之间不和,她是清楚的,只是不知道更具体的原因。

六年前,顾觉非走了,她松了一口气,以为自己母子终于有了出头之日;六年后,顾觉非回来了,她心里不高兴,可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。

似顾觉非这般的存在,早已不是她一深宅妇人能拿捏。

只想着,她自入府以来,从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,更不曾亏待他。顾觉非回来她拦不住,就这么认了便是。

可谁能想到,这才几天?!

顾承谦竟被气得病倒在床,差点就没救回来!

唐氏想起,眼圈都差点红了,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,终是没忍住埋怨:“您这一病,不说府内外的亲朋,就是没点关系的都上赶着来送东西,偏生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,大半日下来连院门都没出!他把谁放在眼里头了?便是养头白眼狼都比他强——”

“你住嘴!”

不待唐氏把话说完,顾承谦便猛地睁开眼来,大声地呵责,只是才说完,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,一张没有血色的脸,顿时涨得通红。

“咳!咳咳咳……”

“老爷,老爷!”

唐氏一见,立刻慌了神,又是着急,又是委屈,连忙把手里的药碗递给了旁边丫鬟,自己上来给顾承谦顺气儿,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
“是我胡说八道,老爷您别生气了,我就是替您不值……”

“咳咳……”

咳嗽了好一阵,顾承谦才慢慢缓过劲儿来。只是潮红过后,一张脸却越见惨白,隐隐竟有一种灰败之感。

他闭了闭眼,只疲惫地挥开了唐氏的手,慢慢靠在了床榻后面竖起来放的引枕上,一语不发。

整个屋子里,都静悄悄的。

顾承谦不说话,从里到外,所有人都畏惧地垂下了头去,唯恐在府里这极其敏感的时候触了霉头。

于是,从回廊上来的脚步声,便变得清晰了许多。

万保常从门外进来,本已经上了年纪,如今更一夜没睡的他,看上去有些苍老憔悴,只躬身通禀:“大人,太太,外面大将军府陆二奶奶来访,说本是来送薛小公子上学,但听闻大人身体不适,所以略备薄礼来探望。”

内宅的事,都是唐氏在管。

有外面命妇来拜访的事情,本也应该通禀给唐氏,但因此刻唐氏在顾承谦屋里,所以万保常一并说了。

唐氏方说了两句话,惹了顾承谦不快,听见陆锦惜来访,便起了身,道:“那请她去花厅里先坐,我随后便来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

顾承谦竟出乎意料地打断了她,一双苍老的眼中,一时涌现出一种旁人难以看明的情感,身子都轻微地颤抖起来。

“是,是大将军夫人吧?请她进来便是。”

“老爷?”

唐氏大为诧异,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。

可顾承谦并未有半分解释的意思,只是摆了摆手:“我与她有些话说,你也出去吧。”

有话说?

唐氏怔忡了好半晌,根本想不出顾承谦与陆锦惜这晚辈有什么交集来,只记得他与陆九龄交好,能跟陆锦惜说什么话?

只是这府里,顾承谦说话从来都很管用。

她心里虽疑虑,却没多留,只捏了锦帕把脸上泪痕一擦,才着人将药碗放到一旁去:“这药才熬好,已经不烫了,老爷记得喝下,我先告退。”

陆锦惜被太师府下人引着进来的时候,唐氏刚出去,恰恰打了个照面。只是唐氏也没多话,勉强笑着,寒暄了两句,便让她进了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