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首秀

陆菲收到的是陆家嘴一家酒店的地址,以及一句话:到大堂电话联系。

有那么一瞬,她甚至怀疑这是叶行对她死缠烂打的报复,你不是非要晚上见面吗,那就来吧。

但她又不能不去,脑中甚至出现于凯那句话,他这样的,我一只手收拾五个。

她即刻回了一个OK,以及从此地过去大约需要的时间,而后放下手机,对雷丽说:“我现在去见律师。”

雷丽问:“要我陪你一起去吗?”

陆菲说:“不用,你先回家,顺道把我放在最近的地铁站就行。”

雷丽只当她是去跟人好好沟通的,就像那位海商法教授建议的那样,要是知道她想干什么,一定会大骂她发神经。

但她到底还是去了,独自一人搭地铁到陆家嘴,出站不远便是叶行说的那家酒店。

大堂十几米挑高,大理石满铺,水晶灯璀璨,她走进去,打了叶行的电话。

在休息区等了不多时,便见他从客房电梯那边过来,面色并不比在船上看见的好,但还是一身西装,甚至更加精致了。在这个环境里倒是十分和谐,周围多的是盛夏时节照样严妆丽服的人,违和的是她。

陆菲站起来,叶行看见她也没多的话,做个手势示意她跟着他走,带她穿过一条通道,去了另一侧办公区的电梯厅。陆菲这才知道至呈所也在这里。她想说,好巧啊,我船上工作和睡觉都在后岛那一栋楼,原来你也一样。

叶行让陆菲在前台领了临时门禁卡,然后两人过闸机上楼。到达律所所在那一层,他们从电梯里出来,只见整个楼层灯火通明,不管是开放式办公区还是独立办公室里都有人在加班。

她转头去看叶行,见他眉宇间也有明显的疲惫,愈加觉得众生皆苦,苦法不同而已。

从酒店过来这一路,开门,进出电梯,叶行都礼貌让陆菲先行,也趁这些时候打量了一下她。

她穿一件宽大的纯色白T,卡其短裤,脚上一双帆布鞋,头发还是扎一把马尾,只是比在船上扎得高了些。整个人像她在电话里的声音一样,显小,甚至有点学生气。

不知道为什么,他竟有淡淡的失望,觉得上岸之后的她变得普通了。也许很多魅力就是那一身制服与所处的环境加成,世上一切皆空,一切皆是虚妄。

就这么走到他的办公室,他开灯,请她进去,替她拉了椅子,然后关上门,自己坐到办公桌后面。

两人面对面,他才言归正传,开口问:“您今晚找我想谈什么?”

陆菲便也开门见山地说:“一般出了这种事故,货主都等着提货,船东方面一周之内会给一个初步的定性,我想知道现在有大致方向了吗?共同海损,还是单独海损?”

这话逻辑错误,明显问错了人。叶行反问:“那您去公司了解过吗?他们应该告诉您,还在等海事局的报告。”

陆菲点点头,说:“我去过了,他们是跟我这么说的。但是这个定性,不光根据海事局的报告,还有律师的意见吧。”

前者是海上航行的客观事实,她心里有数。但后者,更多的是金钱上的计较,她对他没多少信心。

叶行听出她话里的意思,微微抿唇,低眉笑了笑,说:“你要知道,这只是个初步的定性,后续还有一个很长的谈判的过程,甚至走到诉讼或者仲裁。”

陆菲仍旧点头,说:“我知道,所以这个定性对我来说很重要。”

确实,虽然是初步定性,但也决定了后续会怎么进行,是很快结束,还是陷入冗长的拉扯。他看得出来她做过一些功课,并不是什么都不懂。

“所以,您想说什么呢?”他抬眼看着她问,疲惫中忽然生出一点趣味来。

陆菲回答:“我认为在这件事故中,共同海损是不成立的。”

叶行没说话,做了个手势,示意她继续。

陆菲说出理由:“构成共同海损的条件是’有意且合理的牺牲’,但我改变航向航速的目的是配合救援,我不可能有意去走一条风浪大的路线,更不可能有意牺牲船上的货物。”

叶行看得出她的努力,此处微笑可能有些不礼貌,他只是尽量简单地解释:“这个有意且合理并不是您理解的意思,您改变航向航速是有特定意图的,就已经构成了有意,如果其他谨慎专业的航海者也会在同样情况下做出同样的决策,那就可以被认定为合理。”

陆菲听着,心往下沉,所以真的是这样了吗?他们其实已经决定往这个方向走,尽量挽回损失是最重要的,她还能不能上船在这场商业博弈中不值一提。

所以,她也只有这个选择了。

她低头,整理了一下思路,而后开口道:“如果船东宣布共同海损,但货主不同意,告上法庭,有没有一种可能,法院既不认定共同海损,也不认定是单独海损,判船东承担所有损失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