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保持遥远
从新加坡出发十二天后,华曦轮到达南非德班港。
这一程从东八到东二,跨越了六个时区。
坐船跟飞机旅行不一样,调时差是一点一点来的。有每天半小时这么调的,也有一天分三次,每次二十分钟这么调的。
赵川为了方便管理,执行得简单粗暴,每隔一天把船上的钟拨慢一小时。
什么时候拨钟也是按照惯例。
船要是从西往东开,把钟拨快,一般安排在白天。要是从东往西开,把钟拨慢,一般安排在夜里睡觉时间。
目的是尽量少得影响到船上人的日常生活,但对值夜班的人来说恰恰相反。其中又要数值0/4班的二副受到的影响最大,等于每隔一天就要在凌晨多值班一小时。
想到这个,陆菲觉得汪志伟其实也挺惨的。二副的工作时间最熬人,而他偏偏卡在这个级别升不上去。
虽说船上的晋升路线比岸上绝大多数工作清晰,但越到高级别,机会越少,依赖运气的部分越多。赵川又曾跟她明白地表示过自己对汪志伟性格和领导能力的疑虑,这个人要在华远继续往上升估计是难了。
出于一种友好的表示,她主动跟赵川提出,把拨钟多出来的那一个小时值班时间加到自己的4/8班上。赵川自然没问题,汪志伟也没说什么,坦然接受了她的好意,不言不语。
除了时区的变化,季节也在几天之内经历了巨变,从印度洋上赤道无风带的酷热,倒退回了南半球的初春。
九月份的南非德班港天气晴朗,温度二十度上下,微风适宜。
唯一的麻烦是,又堵船了。
亚欧航线上那么些船,都因为红海危机绕航好望角,齐聚到了这里,把这个年吞吐量不及新加坡十分之一的港口堵得满满当当。而且,众所周知,此地码头上工作人员的生活方式跟东亚人民截然不同,哪怕再忙,照样早晚各一次茶歇,准点放工,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。
如此天时地利人和,堵船意料之中。
让陆菲没想到的是,她到达锚地之后收到的第一条消息竟然是罗杰发给她的。
罗杰:你们到德班了?
陆菲:对啊。
罗杰:雷丽怎么样?
陆菲:挺好。
她极简回复,就想看看罗杰怎么说。
结果他还是那句话:帮我照顾好她。
陆菲心里奔腾过一万匹非洲动物,当即给他打电话过去,接通之后便道:“你自己怎么不去跟她说?”
罗杰那边就跟信号断了似的,迟迟才开口,却是答非所问:“我不知道她告诉你没有,我们可能要分开了……”
“说了。”陆菲回答,在心里纠正,不是“可能”,你再这样下去,就是肯定了。
罗杰却没话了,就这么浪费着流量,电话里只听到阵阵遥远的风声。
陆菲又道:“我还听说,你觉得是我把她带坏了。”
这话说出来,难免有种当面锣对面鼓的尴尬,罗杰忍不住辩解:“她过去一直跟我说,喜欢我家的氛围,很想要这样一个家……”
陆菲听笑了,回: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她想要的是一个自己的家,不是把她一个人丢进你家!”
罗杰想要反驳,却又一瞬失语,半天才道:“你也是航海技术专业的,你应该知道我们跟轮机专业的差别,上岸之后出路远没有那么好,我就是不懂,我们为什么不能克服几年……”
陆菲明白他想说什么,反问:“你别忘了你俩刚开始工作那几年,都是雷丽职级比你高,收入也比你高,你觉得她会介意你上岸了挣的比她少?”
罗杰说:“我介意。”
陆菲说:“那你活该没老婆。”
然后挂断了电话。
接下来的两天,华曦轮在锚地等候泊位,甲板部的船员们又回到值班、吃饭、睡觉、值班、吃饭、睡觉的规律节奏。
陆菲闲下来就去雷丽住舱呆着,也不再问她跟罗杰的事,只是一起看看电视剧,随便聊聊天,以免她过于寄情工作,把自己累出个好歹。
起初只是她们俩,后来又多了一个王美娜。
小朋友也遇上感情问题,盘腿坐在沙发上跟她们讲。
王美娜说,她是在教学船上认识周卓的。当时她才大一,上船认知实习。周卓大三,被学院选出来担任实习干部。两人一开始就看对了眼,又在后来的培训和观摩学习中逐渐熟悉起来。
教学船一般都会选时间短、靠港频繁、海况相对温和的航线,上海的航校最经常走的就是宁波、厦门、广州一线。他们那一趟航次也是一样。
有一天,船航行到小嶝岛附近开阔的海域,周卓发消息给王美娜,让她半夜起来出住舱。他等在门口接应,偷偷带着她上了甲板,两人摸黑跑去背向陆地那一面的船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