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

不,他的确是疯掉了。

原本他留了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,其中二十分钟等祝宇下班,剩下的用来一起吃饭,但现在,这点时间完全满足不了他。

赵叙白就像一个跋涉在沙漠里,渴了很久的人,贸然见到涓涓的泉眼,却连掬起一捧都不能,哪儿够啊,早餐店里人声鼎沸,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,用眼神描绘祝宇的睫毛,嘴唇,以及吃东西时脸颊鼓起的轮廓。

视线一旦不必掩饰,那就是纯粹的,赤裸的。

祝宇的口罩早丢了,头发上的皮筋也摘了,随意地捋了把头发就下班,这会儿还有点乱蓬蓬的,但是不潦草,不邋遢,他眼睛太亮,就显得仿佛是趴课桌上睡着,把自己头发拱乱的少年。

少年伸手,在赵叙白肩膀上拍了一掌:“再看我揍你。”

赵叙白顺着力气歪了下,轻轻地皱了下眉头。

“怎么了。”祝宇问。

赵叙白没回答,他立刻想到什么,跟着皱眉,皱得很深,显得整张脸生动极了:“还有伤?那混账还打到哪儿了?”

“没,”赵叙白笑起来,“就擦了下,没那么严重。”

这话回答得不对,祝宇盯着赵叙白的脸看,像看一个陌生人,那句话说得轻飘飘,浮在水面晃,钩子似的,就等着他咬住,引出接下来的话题——还伤着哪儿,我看看——看伤就得独处,就得脱衣裳,就得心疼,说不定要亲自帮忙涂药——

天杀的赵叙白可是个医生!他能不知道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吗?

祝宇这么昼夜颠倒,睡眠差得一塌糊涂,可他眼白里没什么红血丝,甚至有些微微发蓝,对视的时候,总能让人陷入春水般的宁静里,但这仅限于他没什么表情,或者微笑的时候。

而当他斜斜地挑起眼,从浓密的睫毛下看人时,那汪春水就变成了绵绵的冰,带着冷冽的刺。

“好啊,”祝宇露出个浅浅的笑,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从早餐店出来,他还和赵叙白有说有笑,说感冒药送来的太及时了,回去喝一包就睡,赵叙白一直把他送到小区楼下,祝宇没推辞,轻快地跳上楼梯,转身挥手时,翘着的那缕头发还一颤一颤的。

此刻,离规划好的截止时间,还有十分钟。

赵叙白习惯了事事妥帖,时时注意,所有的计划都会留有余地,包括现在,包括手里这支烟。

他站在楼下的灌木丛后,指尖捏着祝宇忘记的一根烟,打火机骤然窜出火苗,燃起的瞬间,赵叙白下意识凑近,他没抽烟的习惯,此刻笨拙地咬住烟嘴,仿佛与人缠绵。

以前,他也偷偷含过祝宇用过的烟蒂,用舌尖摩挲牙印的痕迹,可他没真正接过吻,不知道接吻是否会喉咙发酸,胸腔泛疼,以至于猛烈地咳嗽起来。

赵叙白弯下腰,一边咳,一边忍不住地笑起来,没之前那么体面,那么衣冠楚楚了,用带了点疯劲儿的眼睛,看逐渐燃尽的香烟。

橘红的火光闪烁了下,被他单手掐灭。

“……软硬不吃?”

楼上,祝宇趴在床上,手机撂在枕头边,开的外放。

那边是米娅:“是啊,我说你软硬不吃,特难搞!还得交给我!”

自从李总和阿泽出了事,公司就呈现出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,老板没法儿过来处理,只得由下面的人接手,一来二去的,米娅又回来了。

“是不是特别儿戏?感觉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,”她笑得很开心,“我也这么觉得!”

祝宇跟她聊了会儿,从吃瓜到工作对接,又提到视频及谣言对他的影响,祝宇说没啥事,正好爆出来个明星出轨的重磅消息,他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,早就没有流量了,而自从阿泽酒驾进去,骚扰电话和短信也神奇地消失了。

“对了,”他用手抠着枕头的边,“那个阿泽是单纯酒驾吗,有没有互殴之类的,严重不严重啊……”

米娅说:“不知道哎,怎么了?”

祝宇沉默了下:“没事。”

可能是感冒药有催眠效果,打电话的时候,他就有些困了,米娅最后说的他也没听清,当“嘟——”的挂断音传来时,他已经昏昏欲睡了。

这一觉睡得踏实,醒来的时候都是黄昏,连对赵叙白的小小怒意都没了,祝宇呆愣愣地坐在床上,过了好一会,突然有些后悔。

脱衣服怎么了,独处又怎么了,他就应该看看赵叙白身上有没有伤的,躲个什么劲儿。

回避干嘛,倒显得他多在意似的。

脑子里的事琢磨完了,肚子就开始饿,祝宇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,在厨房转了圈,空着手出来了,外面天冷,他懒得出去,干脆换掉睡衣,坐在阳台上抽烟,借着烟味散散心,去上班的时候再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