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十一区岛

耳膜轰然震响,谭又明捏紧手机,摩天大楼上劲风猎猎,叫人摔进不安全的悬空感中,他的喉咙被拧紧,害怕这又是五感错乱的幻觉,是一碰就碎的梦境。

空张着口,出不了声,焦急得心脏收缩,直到对面又传来一声清晰的、确定的重复。

“谭又明。”

被唤的人这才重新恢复呼吸,喉咙咽了咽,低声问:“是你吗?”那么迟疑,小心翼翼,生怕是平时的幻听。

“嗯,”对面说,“是我。”

谭又明眼底一下湿了。

“谭又明,不要哭。”

谭又明喉咙哽痛,嘴唇颤抖:“你在哪里啊。”语气轻得像一块云,像失而复得的欣喜,又裹着一点实在藏不好的委屈。

“十一区岛。”

谭又明迅速清醒,果断转身离开露台:“我去找你。”

“慢一点,我等你。”

“你不要挂!”谭又明脱口而出,“就这样,我们连着线,你、你和我说着话。”

“可以吗?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别哭。”

快步回到办公室,换了耳机,对方的呼吸更近,谭又明非但没有安心些许,反而更加急切地收拾行李,杨施妍迅速联系备船。

十一区岛是完全为炼化海油而建的人工造岛,僻远封闭,连正式名字都没有,更没有修建机场,就是最快的商务艇,也要五个多小时才能抵达。

茫茫海面,谭又明心情起伏,像湍急白浪:“我、我上船了,你等着我,我很快就到,很快。”

“嗯,我去码头等你。”

信号弱,耳机里的声音几分失真,谭又明怕又断了音讯,强调道:“你不要挂线,不要挂。”

“不会。”

谭又明凭栏心切,压抑了三百九十四个日夜的担忧悉数吐出:“你……好不好?有没有受伤?身体怎么样?”

回答还是熟悉的言简意赅:“好,没有,身体没事。”

谭又明忍不住问:“那怎么……才来找我。”他真的不是埋怨,只有一点忍不住也藏不了的委屈,一点点,没有太多。

对面安静了片刻,有些无奈也有些抱歉:“对不起,我……忘记了很多事,最近才慢慢想起来。”准确计算,是这两天脑中的拼图才全部完整。

沈宗年坠海后被卷入洋流飘到了十一区岛附近,被一个海油工程师救起,但脑部因为撞击到礁石,失去了记忆,恰逢炼油工期旺季缺人,于是工队收留他在岛上。

谭又明抓紧栏杆,难过又着急:“那一定很疼。”

“不疼。”

“在那里累不累啊?”

“不累。”沈宗年一向能吃苦,钻井平台工作量是大,危险系数也高,但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。

“谭又明,你呢?”沈宗年都不敢想,患有分离焦虑症的谭又明是怎么度过这一年的,当脑中最后一块记忆的拼图归位,比起恢复记忆,是某种从遥远距离袭来的、强烈的痛苦先被感应。

“你好不好?”

谭又明仰头看了看天,嗓音沙哑,忍下哭腔:“沈宗年。”

“我想你。”

对面静止了。

谭又明没有意识地喃喃:“你再不出现,我真的、我真的——”

手机里的呼吸重了几分。

“可是我不敢,我还没有找到你,又怕你回来了找不到我——”

“谭又明,谭又明,”沈宗年的心也慌乱起来,打断他,马上安抚,“对不起。”

他又说了一遍:“对不起,我这么久才想起来。”

“没有对不起,你对得起所有人,”谭又明这一年变得异常沉默,在沈宗年面前却总有那么多话,“奶奶很想你,过年的时候又给你剪了很多平安符,那台中古缝纫机还是坏了,没有人会修,我要给她新买一台,她说算了。”

“那只破鹦鹉学老爷子说话,天天大喊'年仔,回家',很吵,但每一次都骗到了我,我真的每次都跑出去院子里看,可是每一次你都没有回来。”

“关女士冬至的时候煮了长寿面,去年的我帮你吃了,很难吃,今年的你要帮我吃,还有去年过年家里没有拍全家福,爸爸说你不在,就不算是全家,要等你回来一起拍。”

沈宗年心里发烫,喉咙滚动,却还是不会说话,只能很轻地说了一声好。

压抑的念想像爆发的岩浆,谭又明无法停止倾诉:“你藏在衣柜里的烟被我发现了,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,我尝了一支,觉得很苦,可是又很上瘾,能让我暂时忘记你已经不在我身边的事实,但是我不敢多抽,我怕抽完你也还没有回到我身边,我更怕抽完就没有了,永远没有了。”

“你的无期限担保我已经续签,不过加了一纸丛合同,现在我们是终身相互担保关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