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惊蛰

高三短暂的寒假一眨眼就过去。

岁暖在上学期已经考过了之前选择的三门科目的A2考试,下学期的重点则是备考新增的AP环境科学与统计学,以及重考之前A2分数不太理想的模块。这个阶段改申请方向很冒险,压力也很大,咨询老师建议她选择一些英美学校作为保底,都被她坚定地拒绝了。

她和江暻年一起将静海的书房重新布置了一下。

两张实木长桌拼在一起,江暻年把他的复习资料也搬来了她的书房,厚厚的各种纸质资料、试卷和练习册,连桌下的两个书箱都摆满了。岁暖的桌面则是另一个极端,台式电脑前的支架上放着笔记本和平板,每次都面对着一大堆文档唉声叹气。

二月要确定文书的终稿。反复修改了数不清多少次,岁暖的心态都难免有些崩溃。

有天早上,江暻年过来给岁暖送早餐,发现她没在卧室。在书房找到岁暖时,屏幕幽幽的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,头发被自己搓得乱糟糟。她一整夜没睡,目光呆滞地转过头,挂着两个黑眼圈问他几点了。

江暻年也没想到她被摧残成这样,看了一会儿于心不忍:“你今天还是请假吧,我帮你把假条带过去。”

晚上,江暻年收拾了静海她这边的客房,干脆彻底搬过来照顾她。

有人监督,至少她不会再浑浑噩噩地坐一个通宵。

江暻年知道,岁暖其实不是特别习惯孤独的人,所以那时她的父母带着岁晟一起离开,对她来说打击很大。而他也犯了错和她疏远,她高一时才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,和那些志同道合的同龄人忙各种各样的活动。她沉迷于恐怖元素,很多时候在这些刺激的感官体验中麻痹自己,掩盖她真正脆弱的那一部分。

有时候他甚至觉得,她很多的不快乐,都是他造成的。

一次又一次,为他留下。

江暻年总是想,如果她了解真实的他,或许会后悔,会觉得不值得。可他就是觊觎她的好,卑劣地袒露心声、不惜表现得软弱,哪怕多留她在身边一秒。

夜晚,他和岁暖一墙之隔,时常做噩梦。梦到暴怒伤人的江肃山,梦到语重心长的文玫,梦到他未出生的姐姐,梦到表情惊惶的岁暖。

过去的那些日夜,江暻年不是没想过,在极限运动中一时失误,就这样一了百了。可是现在他的掌中有了更重要的东西,心脏喧嚣不静,长久为之跳动的——

每次惊醒,他就将唇贴上无名指的戒指。

两个环,连接着两个心跳。

没有办法跟她说明的,混乱不堪的心思。他只能陪伴在她身边,贪婪地默默注视着她,只要她需要,就随时奉上自己能给出的一切。

……

早上,岁暖迷迷糊糊,半闭着眼睛刷牙。江暻年站在她身后,他现在已经是梳理头发的熟手,能让她多睡宝贵的五分钟。

他帮她把打结的部分耐心地梳开,淡声说:“文书写得这么痛苦吗,你头发分叉越来越多了。”

岁暖咬着牙刷,抓回一把自己的头发,睁眼看了看:“妈耶,都分叉成亚马逊河了。”

她有种苦中作乐的冷幽默,又说:“大家应该都差不多吧,我听陈嘉榕说她复习理综复习得都长白头发了。”

江暻年:“……”

岁暖忽然睁开眼,和镜子里的江暻年大眼瞪小眼:“我应该没长吧?”

江暻年侧身按了一泵护发精油,拍了拍她的脑袋:“还好,没长。”

他不知道怎么帮她分担,静了一会儿又问:“为什么写得这么痛苦,不是有咨询老师吗。”

“但是要提炼自己的经历啊。”岁暖吐掉嘴里的泡沫,“写着写着就觉得自己经历贫瘠,思想浅薄,毫无重点。”

江暻年把精油抹在她的发梢,微甜的橙花香气弥散:“你的经历还贫瘠,世界上就没有不贫瘠的人了。”

患难见真情,江暻年的嘴都变甜了。

岁暖惊异地看他一眼,然后说:“因为我的初衷是年少成名……反正参加了很多没意义的、乱七八糟的活动,我自己都想不通怎么提炼主题。”

江暻年松开她的发尾,看着她弯腰洗脸,许久才说:“怎么会没意义,走过的每一步路都算数。”

“什么都要做到最好。”他回忆过去,她越来越闪亮,也离他越来越远的那些时候,“你想做明星,就要做万众瞩目的大明星。想做环保,也要去最高、最有话语权的舞台。”

岁暖突然直起身,扭头看向他,沾着水的小脸清凌凌:“喔……原来你这么看我。”

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,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:“么么叽,我知道该怎么写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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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书定稿提交的那天,岁暖站在走廊,心情前所未有的开阔,简直想握着栏杆仰天长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