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·寒食(第2/17页)

李嶷见是他,也不由一怔,旋即心中便是一喜,问道:“你是跟你们公子行军至此?”

“不是,公子还在庐州。”陈醒恭声答,“我是随校尉奉崔璃公子返回东都,行军至此。”

李嶷本来隐约猜到阿萤或许会在这队人马之中,但听到陈醒亲口说出她就在不远处,顿时欣喜若狂。

洛水离别,他与她分开已经五月有余。少年爱侣,一日不见,尚且如隔三秋,何况这已经足足小半年未见,虽偶有书信往来,但哪能抵相思如狂。当下不假思索,翻身上马,方策马朝前奔了两步,忽又想起来,回头对裴源道:“我先迎上去看一看。”

不待裴源说话,快马加鞭,已经径直朝东去了。

只奔了里许,已经隐约听见蹄声如急雨越来越近,他拉住了马,方正凝神细听,忽然山林中转出十余骑,当先的正是阿萤,她穿着军中的服色,风尘仆仆,细雨打湿了她的鬓发,但她的眼睛晶莹闪亮,一见了他,她便勒住了马,笑意从嘴角一直洇开来,或许是因为驰得太快,用了力气之故,一点点晕红也从她脸颊上洇开来,两个人四目相对,皆有千言万语,但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。

倒是小黑见了小白,哪里还耐得,当下撒欢似的,也不管李嶷如何拉紧了缰绳,径直冲上去,就要去咬小白的脖子。小白连忙转身避开,两匹马一追一咬转着圈,马上的人却没有心思再理会。

他心中欢喜,打量着她。数月不见,她仿佛又瘦了一些,也或许是因为在马背上,看不真切,不过,气色还是好的,细雨淋得衣裳微湿,倒越发衬得她青鬓朱颜,明眸皓齿。

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同她说,但最后只是说:“你怎么连件油衣都不穿?”

她抿嘴笑了一笑,说:“你不也没穿油衣。”

雨下得太小了,春雨绵绵,如牛毛,如细芒,沾衣欲湿。素来他都嫌油衣气闷,但此刻心里颇有些后悔,早知道会遇见她,自己就该穿油衣的,此时便可以将油衣解下来让她披着了,这等细雨,浸湿了衣裳,只怕她会着凉的。

这样的念头还没转完,定胜军大队人马已经追上来了,镇西军的大队人马,也都渐渐跟上来了。

两军相见,那些客套礼数,尽归裴源崔璃等人。镇西军本来是往西行军,而定胜军亦是往西去,两军同路而行数十里,待得黄昏时分,幸得雨停了,便错落开三四里,一并扎营。

待忙完扎营的诸事,阿萤便将湿衣脱了,换了一身利索的衣服,擦干了头发,想了一想,又跟桃子说了一声,这才悄悄出营而去。

两军虽然一并扎营,但中间隔着一片极大的池塘,时值暮春,池塘中生满了春草菖蒲之属,更有一片片嫩绿色的水草浮在水面,正是荇菜新生的嫩叶。

她在塘边独自站了一会儿,暮色越发浓重,四周漆黑,天上无星无月,她心里犹豫不定,正在此时,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她方想回过头去看,突然身后一阵疾风似的,腰间一紧,竟然已经被人搂住了腰,旋即身子一轻,被人就那样拦腰整个人抄起,放在了身前的鞍上。

小黑长嘶一声,极力收住蹄子,暗夜里漆黑一片,幸得小黑机灵,否则这一冲之势太快,就要驼着两人直冲进池塘里去了。黑夜之中,不知草丛里是什么虫子,正在那里沙沙地鸣叫。他的胳膊似铁一样,还箍在她的腰上,她埋怨道:“突然冲过来,吓一跳。”

他在她身后轻声地笑,呼吸喷在她的发顶处。他还是比她高太多,虽然她的身量在女郎中算是高挑的了,但是数月不见,他好似又长高了。不过他紧一紧手臂,将她搂得更紧些,心满意足地在她耳边叹了一声。

她扭过脸去,想同他说句话,不想他正低头想同她说什么,她这么一回头,他的嘴唇正好擦过她的脸颊,柔软滚烫的触感,令两人都是一怔。

小黑静静地垂头,吃着池塘边新生的嫩草。

天上的乌云渐渐薄散,透出朦胧的星光。

马上的两个人,不知四目相对了多久,最终她轻轻笑了一声,回身伸出手,搂住了他的脖子。

灼人的吻终于落在唇上。

池塘里,荇菜星星点点,柔嫩的叶子舒卷着,虽是暮春,但时气暖和,已经有一朵小小的黄花,在荇叶间绽放开了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整理鬓发,埋怨他:“怎么能咬人呢,明儿带个牙印,我怎么见人。”

他笑了一声,指了指自己的唇角,说:“要不你咬回来,让我明儿也不用见人了。”

她嗔怒地推了他一把,跳下马去,走到池塘边,看到那朵小小的荇花,便想伸手去摘。

“你掉下去了我可不捞你。”话是这么说,他却走过来,将她腰一搂,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挪,然后伸长了胳膊,将水中那朵小荇花摘下来,很仔细地给她插在了鬓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