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·寒食(第3/17页)

小黑信马由缰,借着朦胧的星辉,一边吃草,一边渐渐走得远了。

池塘边的两个人,并肩坐着,喁喁细语。

她问起如何救出梁王李桴,他说起彼时种种情形,真乃惊险万分,幸得周全。

他再次谢过她送的药,她却哼了一声,说道:“你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假死,我就知道,你定然是拿这药去救你父亲。”

他说道:“阿源忧心忡忡,既怕你不给药,又怕你给的是假药,你偏又只给了一颗,急得阿源心里七上八下,抓耳挠腮。”

她便笑道:“你就这般信我?”

他说道:“自从太清宫之后,我想你总不会骗我。”

他脱口说出太清宫三个字,她脸上不由一热,想起他信里那句闲话,心中甚是甜蜜。他也想起那些印满了她唇上胭脂的桃花花瓣,不由得心中一荡,揽住她的腰,又俯身欲朝她吻去。

她轻笑一声,用手指抵住他的唇,问道:“那些花瓣呢?”他道:“我本收好了带在身上,可是春天湿气甚重,渐渐那些花瓣就都化了,没有了。”她见他神色懊恼沮丧,便仰起脸来,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,说道:“那下次送你一些牢靠的东西。”

他笑了一声,低声道:“什么都比不得你就在我眼前。”

这般甜言蜜语,她也不过嗔怪似的斜睨了他一眼,说道:“我倒是没骗你,但未见得天下人都肯相信,孙靖所立的乃是假太孙。”

他不由得苦笑一声,李桴登基为帝,崔家定胜军却是不肯承认这位天子,所以她才拿这话打趣。但真正的太孙其实早就被韩畅护卫着藏匿于民间,安然无虞。这是他与先太子妃萧氏能通音讯之后,就想明白的事。若非如此,萧氏定不会如此从容与孙靖周旋。但这些话,他也并不想说与她听,毕竟事关太孙。

他忽然想起一事,问:“你怎么独个儿从庐州回来了?”

“哪里是独个儿,我明明是跟随璃公子一起,率着总有万人。”她也斜睨了他一眼,“那殿下你呢,怎么带着人马往西去?”

“刚刚还叫我十七郎呢,”他抱怨,“现在就叫我殿下了。”

她笑吟吟地道:“那有些事你不想说,我也不想说,你就别问了。”

他却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她,她打开,里面又是一层细白棉纸,再打开,忽闻得一阵甜香,原来这样被他仔细包裹的,竟然是一包松子糖。她掂起一块糖放入口中,只觉清甜无比。

她喜滋滋地问:“哪里来的?”

“路过许州,说许州出得好饴糖,想着你爱吃糖,就买了一包,一直带在身上,没想到那么久一直没能再见着你。”他不由得有几分怅然之色。

是真的好久了啊,足足有五个多月了,从秋天到冬天,从冬天再到春天。

他伸手搂住了她,低声道:“我真的好想你。”

她甜甜一笑,也伸手搂住了他,两个人静静地依偎了片刻。

露水渐渐降下来,浸湿了衣裳。

她说:“该回去了。”

他叹了口气,她说:“明日再见吧,明日我还有正事跟你说。”

今晚确实不宜说什么正事,他心中一荡,说道:“那行,但是明日晚上,你再出来见我吧?”

她微微一笑,说道:“那等白天里咱们说完了正事再说。”

待得第二日,他才知道她说的正事是什么——原来是要借道并南关。

白日里两军相见,是在他的中军大帐,崔璃亲自来见他。崔璃比不得崔琳,眉宇间掩饰不住一种骄矜之态,说道:“既是友军,还望殿下给予方便则个。”崔家既不承认李桴为帝,此时偏又有求于李嶷,因此崔璃并不以皇孙称呼李嶷,只含含糊糊叫一声殿下。

李嶷丝毫不以为忤,笑道:“既是友军,自然是要给予方便的。”但话锋一转,便要身在庐州的定胜军北上,以包抄正在蔡州围城的段兖诸部。

崔璃十分沉不住气,说道:“殿下这未免强人所难了,我军远在庐州,未能休养,便亟须千里疾驰,去包抄段兖?”

李嶷点了点头,说道:“既然说到庐州,若不是我镇西军击溃孟铸,定胜军如何能过寿州?更遑论庐州。而我镇西军之所以按兵不动,让定胜军从容渡淮水,不正因为定胜军同是勤王之师,实乃友军。既然定胜军亦是勤王之师,那如今配合我镇西军击退孙靖诸部,不正是理所应当吗?有何强人所难?”

崔璃被噎了一噎,心道什么按兵不动,明明彼时李嶷正在全力与孟铸接战,无暇他顾,连蔡州被围都顾不上,何有余力去管他们定胜军,麻烦在于吃亏在“名分”二字。谁叫这天下原是姓李呢?就不论梁王是不是已然登基称帝,这李嶷乃是先帝的皇孙,崔家捏着鼻子都得承认,李嶷乃是正当名分上的勤王主帅,按理说,定胜军该听从他的分派调遣。